快手网红陷诈骗案，承诺保底实则刷单？
快手平台拥有6800余万粉丝的网红主播“太原老葛”，又陷“带货翻车”风波。
据红星新闻报道，8月9日晚，太原网警发布视频称，网红“太原老葛”被指割商家韭菜900万元，涉嫌诈骗被立案。视频中商家称，太原老葛为其带货四次，累计收取佣金900万元，但销售额中1911万元是刷单，实际销售额仅900万元。
8月13日，“e看法”从处理此案的山东龙口市公安局了解到，由于涉及面广，目前该案件仍在办理中，之后会发布官方调查通报。
尽管连陷“虚假宣传”“涉嫌诈骗”等舆论风波，但在快手平台上，“太原老葛”账号仍在正常更新。
“e看法”从快手官方了解到，就“太原老葛”被查后，账号仍能正常更新一事，目前公司层面暂未对此作出回应。
包场直播承诺保底销量
与“太原老葛”的合作是从2022年开始的。在与“e看法”的对话中，山东烟台龙口市伊诺商贸有限公司负责人王翠复盘了这段在她看来称得上是“诈骗”的合作经历。
王翠的公司原本是给线下门店及部分批发商供货。2019年，受电子商务的冲击，主营线下业务的客户相继闭店或是转向线上销售，王翠也开始带着公司的各业务线转型，开线上店铺、运营直播业务。
但店铺粉丝基数不大，每天直播的营业额有限。2022年7月，经人介绍，王翠找到“太原老葛”合作，以期望这位粉丝超千万的网红主播能拉动店内产品的销量。
快手平台上，“太原老葛”粉丝数超过6800万。图/快手平台截图
最早合作在这年7月和9月以“连麦”直播的形式进行。“连麦”的形式就是借“太原老葛”流量卖货，在费用上，这比直接到后者直播间包场直播的模式便宜很多。王翠告诉“e看法”，这两场“连麦”直播，每场费用约在100余万元。
这之后，9月底，“太原老葛”团队工作人员向王翠公司运营人员介绍了一种包场直播模式，交200万元“坑位费”即能保证每场直播销售额不低于1000万元。
“等带着样品坐飞机到他们广州总部，他们又把‘坑位费’200万元涨成了300万元。”王翠向“e看法”回忆，她提出要将口头的保底销量相关承诺落于纸面时，被对方当即拒绝，并称，“我的嘴就是合同，你看我家的体系，每场卖多少你也能看到。”
从往日直播展示的数据来看，“太原老葛”的确有“实力”。
“每场都卖2000万元、3000万元，都是上千万的成交额。”王翠记得，这场直播开播前，“太原老葛”团队工作人员要求他们不管是否有疫情，发货范围不设限制，全部地区都要打开，同时保证价格在整个平台最低，并且在短时间内不能在其他直播间出现。
尽管有过担忧，但王翠还是想拼一把。“他们当时跟我说，退货率在30%之内，要是有刷单，刷一单赔1000万元。“笃定的语气暂且打消了王翠的疑虑。
直播正常开始。订单量以秒为单位，持续增长，半小时的销售额就达到了1086万元，整场直播下来，销售额接近1300余万元。
9月23日直播中的大量异常交易订单。图/受访者提供
但第二天一早，王翠就发觉异常。超过30%的订单在下单后被秒退，在安排仓库发货后，更多的订单陆续被退货。“下单秒退、发货退、收货后退的订单各占总量的三分之一。”王翠说，这场被承诺千万成交额的直播最终实际到账400余万元。
但彼时，”太原老葛“方给王翠的回复是，因疫情原因，全国多地发不出货。“他们说，以后合作的话，可以再给点支持。”王翠认亏，没再多想。
损失1000余万元
仓库积压的货物需要销路。2022年11月初，王翠再找到“太原老葛”团队，希望能弥补此前包场直播的退货损失，再进行一场直播。
“坑位费”依旧需要支出300万元。“他们保证这次销售额不低于1500万元。”王翠向“e看法”坦言，在那个当下，考虑到之前的亏损、公司积压的货品以及工人要发的薪水，她还是应允了，并为此多储备了约700万元的货物。
直播间热闹依旧。王翠记得，这场直播半小时的销售额就达到了1625万元。但和此前一样，直播结束的第二日一早，近600余万元的订单被秒退单。对方给到王翠的解释仍然是疫情原因，多地发不了货。
比起第一场包场直播里约800万元的退货订单，这次退货金额达到1200余万元，退货率超过70%。王翠告诉“e看法”，两场直播下来，她支付了600万元直播费用，因货物积压造成损失超过500万元，算上快递费、人工费等各项损失共计1000余万元。“公司也倒闭了，工厂也停工了。”
这之后，王翠从退货订单里察觉到异常。她向“e看法”展示的数据单显示，在下单账户里，反复出现同一ID连续下单99件同一型号产品的情况。“出于库存量的考虑，当时直播的时候我们在后台设置了同一型号产品单次最多拍99件。”王翠说，很多秒退的订单都是这样的情况。
龙口公安局对此案的立案通知书。图/受访者提供
与“太原老葛”团队沟通无果后，王翠怀疑自己遭遇了刷单诈骗，随即向公安机关报案。根据王翠向“e看法”提供的“立案决定书”显示，2024年4月9日，山东龙口市公安局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12条之规定，决定对此案立案侦查。
8月9日，在太原网警发布相关视频以及媒体报道后，网红“太原老葛”一度陷入“刷单诈骗”的舆论风波。“e看法”多次拨打“太原老葛”团队电话，均无人接听。
据海报新闻报道，8月5日，“太原老葛”团队工作人员就该案作回应时称，他们和王翠签了合同，并且已经报案，是否存在刷单、高退货率等争议，要以警方调查为准；直播中的网红“老葛”只是团队的主播，对此并不知情。
“e看法”观察到，在这场舆论风波下，“太原老葛”账号仍活跃在快手平台上，并于近期发布了多条与自己8月8日生日宴有关的预告视频。视频预告内容显示，胡海泉、马苏等多位明星为其在生日宴开启的“超级世纪之约”直播站台。
据红星新闻报道，这场从早上就开始直播带货、“太原老葛”声称快手官方赞助了1000万元现金红包的“超级世纪之约”直播活动，在当日下午被到场的海南省三亚市综合执法管理局叫停。
报道援引三亚市综合执法管理局的说法显示，对于“太原老葛”虚假宣传的问题，目前固定了证据，正在调查中。
平台监管应审慎
在“疑刷单诈骗”舆论风波后，“太原老葛”账号于8月11日发布了一则在快手总部录制的、为巴黎奥运会中中国运动健儿加油的视频。但“e看法”从一位知情人士处了解到，该视频并非近期录制，只是被其现在发出来。
尽管在直播带货形式盛行的当下，因带货保底销量产生的纠纷不在少数，但纳入刑事立案标准的却不常见。
四川鼎尺律师事务所律师胡磊也向“e看法”谈及，在直播带货未达约定保底销售数量、销售额的场景下，像“太原老葛”这样的带货主播是否涉及刑事犯罪的关键，在于其是否有非法占有目的。
根据《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公安机关管辖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诉标准的规定（二）》第69条，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签订、履行合同过程中，骗取对方当事人财物，数额在2万元以上的，应予立案追诉。
“如果直播公司明知没有履约能力、明知不能达到销量而继续签订合同，就能推定有非法占有目的。”胡磊说。
而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在相关纠纷中，作为提供直播“场地”的平台方，是否要担责？
上海汉盛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李旻向“e看法”指出，从刑事案件的角度看，相关犯罪行为的实施人目前证据显示均为“太原老葛”，平台方主要实施的是提供直播平台等工具的中立行为，在不能表明平台明知其存在犯罪行为的前提下，刑事责任应由“太原老葛”本人承担。
“但在民事责任方面，如果直播平台未能履行其监管责任，导致消费者权益受损，平台可能会与商家承担连带责任。”李旻说。
此前“太原老葛”还为一款名为“复活项链”的产品带货，直播过程中，他和团队用夸张的演绎剧情为产品做介绍，并宣称该产品是“第三医学，不用吃药不用打针，采用物理疗法”。
“e看法”注意到，在快手平台粉丝量超6880万的“太原老葛”常发布救灾、乡村振兴等主题视频，“太原老葛”还多次在视频里称，“因为动了别人的利益，总有人诋毁我”“半年来我一直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而公开信息显示，早在2019年9月，快手官方发布公告称，为维护社区良好风气，根据相关规则，对一批涉嫌恶意炒作、低俗八卦、刻意炫富、严重扰乱社区秩序、有违社会公序良俗的账号进行封禁处理。30位被封禁的快手用户账号中，就有“太原老葛”。
在李旻看来，短视频平台对入驻的主播及其开展的直播行为负有审核监管职责，需要在发现违法违规信息和行为后及时采取措施，并保存记录报告主管部门。如果平台在“太原老葛”反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未履行上述职责，依然允许其发布违法内容并参与直播带货，这表明平台的审核监管职责履行不够到位，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具体来看，快手平台是否构成失责还须等待进一步的调查结果。”谈及平台是否应对“太原老葛”账号进行限制处理时，李旻向“e看法”指出，考虑到“太原老葛”过去的行为记录和近期面临的调查，一方面，他的行为可能违反了平台规则及法律法规，应当受到相应的监管和处理；另一方面，也需要等待调查结果，以确保所有行动都基于确凿的证据和法律程序。
李旻补充道，平台应在此刻采取审慎且适当的措施，以确保在维护平台秩序和保护用户权益的同时，尊重法律程序和主播的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