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五十年,最念一碗汤
2025年9月26日清晨,细雨如丝,轻轻洒落在车窗上,像故乡温柔的低语。我与夫人自济南启程,驾车沿济广高速南行,穿过层层烟雨,驶向魂牵梦萦的故土——巨野县万丰镇毕楼村,去看望九十多岁的父亲。百余公里的路程,不过两个多小时,却仿佛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光阴。
仲秋的雨,细密如织。车窗外,高速两旁的树木在雨雾中退成模糊的绿影,田野褪去盛夏的浓烈,显出秋收后的沉静。金黄的玉米已归仓,裸露的泥土泛着湿润的褐光,像大地翻开的一册旧书,写满耕耘的痕迹。远处村落隐现,屋舍在雨帘中若隐若现,炊烟与云气交融。车内,轻音乐低回,我握着方向盘,心却早已越过雨幕,落在毕楼村那扇老门楼下。五十载春秋流转,每一次归途,都像是一次灵魂的溯源——雨中的路,不只是地理的距离,更是从喧嚣走向宁静、从漂泊走向归依的心路。
上午十一点多,我们走进父亲的房间。他已坐在床边等候,腰背佝偻,像一张被岁月拉满的弓。九十周岁,他总笑着对我说:“我今年九十二了。”那是农村人对生命的敬重——多算一岁,是给时光的礼。我们打开纸包,热腾腾的肉合子香气扑鼻,是他一辈子的最爱,外皮金黄,油香四溢。他颤巍巍夹起一块,咬了一口,眼睛竟亮了起来:“还是这个味!”我们又递上汉堡、披萨,还有一杯温热的奶茶。他好奇地尝了一口,笑着说:“洋玩意儿,也甜得暖心。”那一刻,他吃得认真,我们看得眼热——这一口,不只是食物,是儿子、儿媳带回的牵挂,是人间最暖的孝心。
1974年12月,寒风凛冽,胶东半岛的雪如絮般飘落。我背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站在村口回望,身后是炊烟袅袅的毕楼村,是母亲倚门凝望的身影,是那间曾传出琅琅书声的民办小学教室。那一刻,我脱下沾满粉笔灰的旧棉袄,换上崭新的军装,肩头扛起的,不只是行囊,更是一个青年对家国的承诺。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扑在脸上,凉得刺骨,却烧着一颗滚烫的心。我一步一回头,直到村庄隐入苍茫暮色。从此,我走出鲁西南的乡土,走进了军营的号角与纪律之中,一去便是二十载铁马冰河;而后转业省城,三十载伏案为民,只为千家万户的灯火可亲。可无论走得多远,那年冬天的风雪、母亲眼中的泪光、故乡泥土的芬芳,始终烙在灵魂深处——那是我人生启程的原点,是我一生未曾褪色的乡愁。
雨还在下,当晚我们住在巨野县城。村里那位在县城工作的“爷们”打来电话:“明早喝罐子汤,我请!”语气爽朗,不容推辞。我心头一热,竟有些恍惚——不是第一次喝这汤,可这一次,却格外不同。五十年了,从军营到省城,从青年到暮年,多少滋味尝遍,可当这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话从乡音里传来,竟如一道暖流击穿岁月。推不掉的不是饭局,是血脉里割不断的牵念。那一刻,我站在窗前,听雨打玻璃,忽然觉得,这一碗汤,盛的哪里是滋味,分明是故土在轻轻唤我归家。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七点钟,手机便轻响起来,是“爷们”的电话,声音爽朗:“我到宾馆大厅了,下来吧,喝汤去!”我们匆匆下楼,他已等在门口,笑意盈盈。一行人驱车前往位于巨野县新华路银座购物广场的“孔祥杰罐子汤羊肉汤馆”。
画面聚焦在山东巨野银座购物广场旁的“孔祥杰罐子汤羊肉汤”门店,以现代商场的灰色建筑作背景,衬得门店招牌格外惹眼——黑色底版上“孔祥杰罐子汤羊肉汤”几个金色大字亮得鲜明,下方还印着“CCTV《中国味道》《超级美味》推荐”的白色小字,透着地道美食的底气。店前人行道上,立着两尊浅棕色人物雕塑,像是在模拟食客驻足等候的模样,给冷硬的街道添了一丝生活气;右侧路边停着几辆银灰、黑色的电动车,车轮旁的地面泛着湿润的水光,该是刚下过雨,空气里似还飘着若有若无的潮湿感。整体场景既有商场周边的热闹烟火,又藏着小城美食店独有的踏实温暖,鲁西南的饮食风味与日常市井气息,都揉在这一帧画面里。
走进大厅,墙面中央的孔祥杰肖像照最先入眼,深棕色实木相框带细腻回纹。他穿挺括白厨师服,衣领绣浅金“中国烹饪大师”,挽袖露黑皮带手表,双手交叠身前,浅笑望镜头,短发清爽、肤色健康。照片米白背景左侧竖排黑字,上方是“商儒”,中间是“孔祥杰”,下方清晰标注着“中国烹饪大师”“鲁菜非遗传承人”“孔祥杰罐子汤创始人”“CCTV《中国味道》特邀嘉宾”等头衔。大厅里明亮整洁,地面光可鉴人,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装裱精致的照片,孔祥杰与中央电视台《中国味道》的导演、制片人及众多名人并肩而立,笑容灿烂,诉说着这碗汤的非凡荣光。炉灶前,师傅忙碌不停,手中的长勺在砂罐间翻飞,调汤、捞料、撒葱,动作娴熟如舞。食客们排着队,有的低声交谈,有的凝望热气腾腾的汤锅,眼中满是期待。整个大厅弥漫着浓郁的香气与人间烟火气,仿佛一碗汤,正把故乡的味道,温柔地端上每一位游子的心头。
餐馆里红灯笼和木牌错落挂着,暖光融融。我和夫人并肩坐着,面前青花大碗里的罐子汤正腾着热气,香得让人心里发痒。筷子夹起滑溜溜的面条,或是从竹篮里拈块松软的饼,就着小菜一嚼,热汤顺着喉咙往下淌,把周身都烘得暖暖的。身边有你,眼前有热汤,这烟火气裹着的时刻,就是最舒心的小幸福。
巨野罐子汤,发源于县内谢集镇,已有百年传承,是鲁西南地区最具代表性的民间风味之一。谢集地处交通要道,旧时为商旅集散之地,每逢大集,人声鼎沸,街头巷尾弥漫着陶罐炖汤的浓香。当地百姓便以本地放养的青山羊为主料,取羊骨、羊杂入陶罐,加老汤、姜片、花椒等香料,文火慢炖三四个时辰,直至汤色乳白、油星点点,香气四溢。因汤用“罐子”煨成,故名“罐子汤”。其特色在于“慢、浓、香、实”:慢火出真味,浓汤养脾胃,香气勾人魂,配料实在,一碗下肚,周身暖畅。谢集罐子汤不仅是一种小吃,更是一种乡土生活方式的延续。2004年,谢集罐子汤荣获“中华名吃”称号,如今已走出巨野,成为菏泽乃至山东饮食文化的一张名片,承载着无数游子舌尖上的乡愁。
一碗汤,映照一座城。巨野,古称巨野泽,曾是水泊连天、英雄聚义之地。这里是《水浒传》中“八百里水泊”的西缘,当年梁山好汉的船帆,或许就曾掠过这片水域。而更早的春秋战国,这里已是兵家必争。西汉时,彭越曾在此聚兵,与项羽周旋于泽薮之间,留下“彭越扰楚”的传奇。汉武帝时,巨野泽更是皇家狩猎之所,《史记》有载“天子猎于巨野”,可见其浩渺壮阔。
巨野的根,深扎于汉代。两千年前,这里是昌邑王国的中心。第一代昌邑王刘髆葬于巨野红土山,其子刘贺,更是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三重身份”者——昌邑王、汉废帝、海昏侯。2016年,南昌海昏侯墓惊世出土,马蹄金、麟趾金、编钟、简牍,琳琅满目。专家考证,墓中大量文物刻有“昌邑”铭文,书有“昌邑九年”字样,正是刘贺从故乡巨野带走的旧物。那一箱箱金银、一卷卷书简,是从巨野出发,穿越两千年时空的“归乡”。如今,巨野博物馆新馆落成,红土山汉墓与海昏侯墓文物“父子同展”,跨越千年,重聚故土,令人动容。
城中那座八角九层的永丰塔,始建于唐,已有千三百年。它曾目睹过巨野泽的烟波浩渺,也亲历了黄河数次泛滥改道。明洪武年间,县城重建,永丰塔成为巨野的地标。塔影斜阳,是游子心中最深的乡愁。而城东南的金山,汉墓群连绵,古阿井清泉不竭,王禹偁的文脉犹存——这位北宋改革先驱、古文运动旗手,正是巨野之子,其清正刚直之风,至今滋养着这片土地。
如今的巨野县,正以蓬勃生机绘就一幅“文城相融、景村共生”的壮美画卷。正如县委书记楚德勤近日做客新华网《300秒看家乡》所言:“巨野坚持文化传承、产业振兴、生态修复与民生改善协同发展。”昔日采石荒山,今成国家4A级金山景区;采煤塌陷地蝶变为“中国最美矿山”龙美生态园,生态治理与旅游开发双轮驱动,实现“点废成金”。巨野先后荣获“国家卫生县城”“国家园林县城”“全国文明城市提名城市”“国家农业现代化示范区”等多项国家级荣誉,彰显了高质量发展的强劲势头。依托“中国农民绘画之乡”底蕴,巨野工笔牡丹画年产值达45亿元,2万余人端上“文化饭碗”,成为全国知名的“中国工笔画之乡”。楚德勤表示,巨野将持续整合“麒麟文化、牡丹书画、山水生态、乡村乡愁”四大优势,推动“文化+生态+乡村”深度融合,打造农文旅综合体,让千年麟城焕发新时代光彩,为乡村振兴贡献“巨野样本”。
五十载漂泊,我走过许多城市,尝过无数美食。可没有一种味道,能像这碗罐子汤一样,直抵灵魂。它不只是食物,是母亲灶前的忙碌,是父亲沉默的守候,是村庄清晨的鸡鸣,是雨后泥土的芬芳。它是时间的沉淀,是情感的凝结,是无论走多远都割不断的根脉。
这碗罐子汤,是鲁西南大地上的烟火诗。它不似宫廷御膳那般精致,却以粗犷的真诚,滋养着一代代人的胃与心。这碗罐子汤,是巨野人骨子里的乡愁。它不登大雅之堂,却深藏于百姓灶台,是鲁西南大地最朴实的馈赠。它不只是一碗汤,而是一种生活哲学:慢,是尊重食材;熬,是对时间的敬畏;守,是对传统的坚持。
这碗罐子汤,不只是一餐饭的开始,更是一段记忆的归途。它以最朴素的方式,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牵系着游子与故土。五十载漂泊,走过的城市如云烟过眼,唯有这一碗罐子汤的热气,始终在心头缭绕。它盛着母亲灶前的叮咛,盛着父亲碗边的沉默,盛着谢集老街的烟火,也盛着巨野千年未断的文脉。原来,真正牵动灵魂的,从来不是宏大的风景,而是这一口熟悉的味道,这一声轻唤乳名的乡音。它告诉我们:走得再远,飞得再高,只要这汤还在,家,就永远在。
原来,所谓故乡,不过是一碗汤的温度,一个人的等待,一场雨中的回望。只要这味道还在,家,就永远在。(毕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