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发者的困惑与信心——新常态下山东经济发展走势·西部印象

　　□　本报记者　袁　涛

　　刚刚完成助跑,正欲振翅高飞,一场暴风雨就吹乱了羽毛、淋湿了翅膀。这无疑是山东西部地区发展现状的形象描述。

　　在经济发展新常态下,是就此一蹶不振还是抖落身上的雨水再出发?西部有困惑,更有追求。发挥后发优势,我们看到一个正在逆势隆起的西部。

　　西部必须要有一定的速度

　　正处于规模扩张阶段,唯有坚定不移的发展,才能解决规模与总量小、处于产业链底端等难题,这是记者在西部采访听到最多的话……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西部经济下行压力之大和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问题依然超出想像。

　　5月12日,菏泽福泰木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李良岭拿起桌上的算盘“噼里啪啦”扒拉了一阵:“今年行情很差,到现在才做了300万美元。”老李做建筑覆膜板的生产和出口,2007年最高做到了2500万美元,2008年后急转直下,每年的出口额下降一半还要多。

　　国际贸易大幅下滑,国内房地产萎靡不振,连锁效应早已波及鲁西南这家小厂。菏泽是林业大市,大大小小1000多家木材加工企业,在拉动就业、促进农民增收上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现在大概有30%到40%的企业停产。”李良岭直摇头,“即使一分钱不赚,也要想法养活厂里这一百六七十口人。”

　　暴风雨来了,哪个也不能置身事外。对山东西部来说,虽然经济下行的冲击来得晚了些,但由于传统产业密集,高耗能、高污染企业多,新兴产业刚刚起步,以农业、化工、机械制造、煤炭、电力等为主的产业结构让德州、聊城、菏泽等市很受伤。

　　在德州,恒特重工的轮胎式挖掘机,销量从2006年的2000辆跌到七八百辆,锐减近三分之二。在聊城,一度辉煌的高开集团一片萧瑟,厂房的玻璃幕墙甚至破了几个大洞。在菏泽,巨润建材今年前三个月就亏损了4800多万元,亏损额同比增加了一倍还多。

　　西部以前的发展重点是农业,近十几年工业才有较快发展。记者注意到,西部很多大项目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前后上马或投产的,浮法玻璃、煤化工、水泥、印染……一些在中东部根本落不了地的项目在此间聚集,一上马就面临着产能严重过剩。

　　这其实也不是西部愿意看到的。中国经济发展一直伴随着产业转移,先是承接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再从沿海到内地转移。此前,东部沿海地区已用30年的时间初步形成了现代产业体系。现在,西部刚欲腾飞,就迎来了劳动力价格上涨、环保约束、各种支出增加等问题,还要面临中国更西部甚至东南亚等国家的竞争。

　　必须用几年的时间走完别人几十年走过的路,同时完成“五化协同推进”,这才是西部面临的最大难题。2014年,德州、聊城、菏泽三市的地方财政收入的省内排名均在10名之后。“从2008年就想法转,一直找不到往哪走。我也想上高科技项目,但确实不懂。”李良岭说。

　　李良岭的难题是整个西部的难题。“你的产业发展现状就放在那里,根本没有资格去讨价还价。”巨野县发改局局长王贵生坦言,东部一个县的GDP往往就能顶西部三四个,西部总体还是规模小、总量小,处于产业链底端,抵御风险能力更弱,辗转腾挪空间逼仄。

　　发展,唯有坚定不移的发展,才能解决诸如此类的难题,这是记者在西部采访听到最多的话。2014年,齐河县首次跻身全国百强县。“我们正处于规模扩张阶段。必须要有一定的发展速度,否则提前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就是一句空话。”齐河县委书记孟令兴告诉记者。而相邻的禹城市,也打算三年之内进入百强县行列。“全国百强县有39项指标,目前禹城还有9项没有达到,我们有这个信心。”禹城市委书记张安民说。

　　江北钢管之都的启示

　　“互联网＋”拉近了西部与全球的距离,弥补了欠发达与发达之间的鸿沟,处于“微笑曲线”底端的西部企业努力争取自己的话语权……

　　世易时移,变法宜矣。再走东部已经走过的老路,无论是“三来一补”、土地财政还是“先上车后买票”、先污染后治理等,对西部来说,可能性都已不大。适应新常态,实现从追赶到隆起的目标,必然要求西部认清自己的优势和劣势,走一条既务实又高效的发展之路。

　　聊城,除“江北水城”,还有“江北钢管之都”的美誉,买全国,卖全国,1500多家钢管生产经销企业云集于此。在传统交易模式下,由于信息不对称,谁有货谁没货不清楚,谁是一手货谁是二道贩子也不清楚,环节越多成本越高。正在改变这种现状的是一位26岁的当地青年赵品贺,他创建了中国钢管现货网,把市场信息整合起来,已有81000多条数据供交易双方查询使用。用“互联网＋”来提升整个行业,聊城只是中国钢管现货网的第一站,进而还将把天津、淄博等地的信息也收纳进来。

　　“了不起!做了整个行业最需要的事。”汇通集团副总经理杨学洪对赵品贺的做法赞不绝口。汇通是聊城当地最大的钢管生产企业,去年产销钢管40万吨,“把现货放到网上,信息更透明,看来我们的销售队伍要精简了。”

　　电子商务拉近了西部与全球的距离,弥补了欠发达与发达之间的鸿沟。齐河县把县里最好的办公位置让给电商,聊城市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提供电商培训,曹县涌现出一个又一个淘宝村,一批农村小青年、返乡者、大中专毕业生、家庭主妇的命运因电子商务而改变。

　　面对经济变局,做到提前布局、先人一步自然值得称道,但对开放程度并不高的西部来说,往往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此时,通过及时转型升级创造不可复制的优势同样值得赞许。

　　现在,一些位于“微笑曲线”底端的西部企业正在争取自己的话语权。禹城市的功能糖产量占到国内市场的80%、国际市场的25%,原来上游原料价格一变化企业就受伤,下游则是企业间互相杀价。2014年,因玉米价格上涨,保龄宝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的利润同比下降近四成。今年,通过粮食储备库、淀粉交割库、保税库“三库同建”,保龄宝打通产业上下游,具有了金融功能,强化了对风险的规避能力。“我们原来是大企业背后的‘隐形冠军’,现在要掌握竞争的主动权。”保龄宝公司副总经理崔志军说。

　　经济发展新常态下,环保是硬约束,环保市场则是大市场。在这个大市场中,不看你是东部还是西部的企业,谁有实力,谁能满足市场需求,谁就能赢得市场。恒特重工的轮胎式挖掘机市场萎缩了,但其同属一个集团的福航新能源环保公司则每年以200%的速度增长。福航提供污泥处理专业化一站式解决方案,主攻污水处理厂污泥、畜禽粪便、餐厨垃圾的综合处理和利用,在国内已经建起了40多个项目,成立不到5年就已成功在“新三板”挂牌。

　　对西部的发展,山东关爱有加。从“东西结合,帮扶菏泽”到“突破菏泽”再到西部经济隆起带、省会城市群经济圈,政策已经给你了,西部要做的就是主动对接,积极承接。这方面,齐河做得相当好:县内有7个高速出口,正在建设的第8个出口自己配套1亿元,投资10亿元的济齐黄河大桥计划免费通行,齐鲁高新区、济北高铁枢纽经济协作区蓄势待发……

　　警惕“新兴产业”产能过剩

　　一路采访下来,从市到县甚至到乡镇,所谓的新兴产业很多是雷同的,还有遍布城乡的物流园区、开发区,动辄上千亩地……

　　面对新常态,西部的积极性值得肯定,西部的发展也有目共睹。但发展不是一好全好的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从一定意义上讲,发展越快可能暴露的问题越多。

　　一路采访下来,从市到县甚至到乡镇,听到最多的就是发展新兴产业。但前几年的发展已经证明,传统产业有产能过剩,新兴产业同样有产能过剩,太阳能、风电就是例证。细细听来,所谓的新兴产业很多是雷同的,新能源、新材料、精细化工,采取的落地方式也是雷同的,产学研、科研院所成果产业化。从不同的地方政府那里听到一个又一个碳纤维材料、石墨烯项目、清洁能源项目,这种感觉说实话真的让人揪心:这些新兴产业真的新兴吗?这些产业化到底能有多大市场需求呢?下一个长星风电会是谁?

　　还有遍布城乡的物流园区、开发区,动辄上千亩地。交通优势是否就等同于物流优势?开发区到底能开发什么?物流园区的带动能力到底有多大?齐河县拟建10个物流大园区,目前7个已经运营。他们发现,物流基地建在哪里更多是企业战略布局的需要,仓储物流对地方财政和当地就业的贡献其实很有限。“物流与本地产业的关联度还是太低,起不到拉动作用。”齐河县物流管理办公室主任李景明坦陈,目前物流仍停留在大进大出阶段,还没有找到提高物流业财政贡献度的好办法。值得一提的是,

　　齐河的区位优势在西部数一数二,希望他们对物流产业局限与短板的认识,对其他地方能有一定的警醒、启示作用。

　　靠优惠政策招商引资的老路可能还要继续走下去。去年12月,国务院要求全面清理各类税收等优惠政策。今年初,即使在东部采访也是听到一片哀鸣:没有优惠政策让我们怎么招商引资?在西部,这种声音更强烈。文件下发不到半年,今年5月11日,国务院又发文,强调各地与企业已签订合同中的优惠政策继续有效,专项清理工作另行部署。采访中正好文件刚刚下发,西部一个区的负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那背后的意思无疑是:招商引资又有抓手了。我们一再说深化改革到了“深水区”“剩下的都是硬骨头”,西部是要招商引资,但在如何更好发挥政府作用上,实在有太多工作要做。

　　紧抓机遇,积极作为,当前西部几个市政府职能的转变确实让人赞许,但在管理的针对性、精细化上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这种政府职能的转变需要更多聆听企业的声音。“企业门里问题不大,最大的压力来自门外。”巨野百林化学有限公司总经理王继斌说,现在做得最好的政府部门是安监局,主动请专家来给企业查隐患,提出整改意见并监督企业整改好,从来不提罚款的事,“其他部门则不是这样,动不动就罚款。市场打不垮我们,政府能给我一个公平的环境,我就很满意了。”

　　在现行体制机制下,无论西部经济隆起带还是省会城市群经济圈,出台的诸多政策措施还缺乏真正转化为政策优势的可行路径。一些西部地区的干部反映,这样那样的地方联席会议大都流于形式,开完会该干嘛干嘛,真正的融合并不多。“以区、圈、带的名义下发一些资金,但规划中的一体化只是纸面上的。”一位县负责人这样说。

　　新常态新作为,西部的发展潜力和空间不可限量。适应经济新常态,发现问题,正视问题,解决问题,我们期待西部有更加美好的未来。